安德：「還有千劫之前被我殺死的拐子，這一世他們受盧達指使，企圖開車撞死我。難道他們也是久學菩薩？」

話才說完，兩人忽然出現在安德面前：「有勞致問。我們不是什麼久學菩薩，只是奉佛飭令，製造事端，讓你發起菩提心，乃至漸次增上你的菩提心。」

佛陀說：「他們一個是德頂菩薩變化所成，一個是師子菩薩變化所成。」

兩位菩薩立即出現：「安德菩薩，很抱歉讓他們開車撞您。我們沒有惡意，只是想用這種方式，讓您成長得更快一些。」

安德合掌：「感謝兩位菩薩的護念。」

兩個化人分別與兩位菩薩合併。兩位菩薩稟報佛陀之後，隨即離場。

佛陀說：「即使是如來應世，尚且有提婆達多分裂僧團，何況是菩薩行道，如何能不遇惡人！」

此時，空中有聲音：「世尊！別忘了還有我波旬。」話才說完，祂已出現在世尊面前。

佛陀：「善哉，波旬！你扮演魔王，激勵聲聞人遠離愛欲，又在人間破壞佛法，堅固新學菩薩的菩提心，實乃不可思議解脫菩薩之所示現。」

路西法：「世尊！我的使命已完成，請准許我交差完事。」世尊默然而許。

路西法隨即併入波旬。波旬禮敬世尊，站到一邊。

之後出場的是司空照惠、熊正義、魯神雁、向至極、馬飛遠等反派角色。還有小學時跟自己打過架的Beef，大學時曾追求過麗莎的Dick……乃至曾因搶停車位跟自己有一點不愉快的鄰居，還有一大堆自己根本不認識的人，似乎有千千萬萬人。

波旬對安德說：「他們都是曾經跟你有怨的人。」

安德：「不會吧？絕大部分的人，我並不認識。」

波旬：「你開車在路上，碰到不守規矩的人，曾經向你狂吠的惡犬，乃至曾經叮咬過你的蚊蟲，都是久學菩薩變化所成。」

安德：「還有這種事！我開車的時候確實經常生氣，累積下來的怨家，至少有幾千人。被蚊子叮咬還是小事，有時候被吵得整晚沒睡好，那時候真的是咬牙切齒。沒想到，這些怨家加起來竟然這麼多！」

採菊：「以前有一個師父，很喜歡讓大家超度怨親債主。有人去年超度了，今年就不想繼續。師父說：『你知道自己一年會增加多少怨親債主嗎？還敢不超度！等到倒了大楣，就來不及了。』」

波旬：「沒錯！聖種性菩薩的怨親債主才有可能逐漸減少。不過，大部分的超度法會，只是請餓鬼道有情吃飯，並沒有真的超度祂們，只有三乘菩提才能真正超度眾生。」

安德：「老是對眾生起嗔心，確實很不好。」

波旬：「也不盡然。菩薩度眾生必需有緣，善緣當然最好，惡緣也仍然勝過無緣。」

安德：「對眾生起嗔心，不是犯菩薩戒嗎？」

波旬：「要第二個阿僧祇劫才有可能完全不犯菩薩戒。但只要沒有重大邪見、不捨棄菩提心，就不會毀破菩薩戒。」

安德：「對眾生起嗔心，難道不是捨棄菩提心？」

波旬：「可以說是忘失菩提心，但不算是捨棄菩提心。」

佛陀：「安德，波旬說得沒有錯。嗔恚就像家犬，不會離開；慈心卻像野鹿，很容易丟失。新學菩薩對眾生時有嗔心，這有累劫的因緣，如來並不嗔怪。」

安德：「嗔心那麼重，我自己受不了啊！」

採菊：「你一直在趨向清淨，這樣已經很好了。」

聽採菊這麼說，安德心情好了很多，他對採菊微笑與點頭。要不是有這麼多佛菩薩在場，他早就擁抱她了。

這個時候，總務經理呂來發說話了：「安德，你不能只看親友和仇家，我們這些非親非怨的人也是不可少的，不然你也無法行菩薩道。」

安德心裡想到一種可能性，但這個想法太驚人，讓他無法正視：「你是說……」

「我們這些非親非怨的人，也是久學菩薩變化所成。」

呂來發這麼說，證實了安德的猜測，他只覺得石破天驚，原來自己一直活在《楚門的世界》裡面，而且比電影的情節更加徹底。

這個時候，空中出現許許多多的菩薩，包括大樓管理員、司機、水果店老闆、餐廳服務生，不怎麼來往的同學、校友、鄰居、親戚……還有很多不認識的人。安德還看到貓、狗、牛、羊等家畜，獅、虎、犳、狐等走獸，各種家禽和飛鳥，還有各種不知名的蟲子。

「竟然連飛禽走獸，胎生濕生，也全是菩薩變化所成！」安德感嘆道。

呂來發說：「你應該讀過《阿彌陀經》[1]，極樂世界有種種奇妙雜色之鳥，並非罪報所生，而是阿彌陀佛為了宣揚佛法，變化所作。同樣的情況，娑婆世界的畜生道有情，都是本師為了度化你，變化所作。」

安德非常意外，嘴巴根本合不攏，好一會兒才說：「只為我一個人？我何德何能，讓這麼多佛菩薩來度我！」

佛陀說道：「如來等視眾生如羅睺羅[2]，你是我娑婆世界最後得度弟子，大家不度你，還能度誰？」

採菊說：「是的，世尊曾在《大般涅槃經》說過，就算只有一個人有落入無間地獄的因緣，祂都會因此在人間待上一個大劫。[3]」

佛陀對安德說：「採菊說得不錯，你的狀況更是特例。從你謗法落入地獄以來，我便為你籌畫，直到今天，已有千劫。」

安德心中有疑，很直率地便問道：「千劫以前不是獅子奮迅如來嗎？」

佛陀：「你以為獅子奮迅如來是別人嗎？你這麼想就錯了。獅子奮迅如來就是我，無二無別。」

安德大為感動，立刻頂禮世尊：「南無本師釋迦牟尼佛！」

佛陀對眾宣布：「娑婆世界的眾生已全部得到救度，大家各自前往十方國土，履行未竟的菩提願吧！」

法會菩薩眾，一起答應：「虛空有盡，我願無盡。」聲音才落下，佛陀與所有菩薩全都不見，只剩下採菊和安德留在原地。

安德看著採菊，千劫的生死相伴，只要有她在身邊，一切的苦惱都能止息。現在只剩下他們兩人，他再也忍不住，立刻緊緊地擁抱採菊。大家走光，他一點也不介意，要是採菊也離開，那是絕對不可接受的。好久，好久，他才鬆開。這是安德最後的執著，他心裡一直害怕採菊會離開他。

採菊：「大家都走了。」

安德：「只要你陪著我，天塌下來都沒關係。」

採菊：「你是一個菩薩，應該弘法利生。」

安德：「不管做什麼，我都不離開你。」

採菊：「你什麼時候才能長大？」

安德：「我永遠都是你的小寶貝。」

採菊：「你知道的，五陰無常，不可能永遠相伴。如果我徹底變了，你也一樣愛我嗎？」

「我不管。」安德撒嬌。

採菊：「你看著我。」

安德忽然有一種不祥的感覺，但還是看著採菊。剛開始並沒有什麼不同，但很快地，採菊的五官開始變化，身材也變得越來越高大，最終完全變成另一個人。安德漸漸認出轉變後的人臉，一方面很意外，一方面又很感動，他跪下來痛哭流涕：「世尊！原來你是世尊！這一千個大劫，一直在陪伴我的，竟然是世尊！」他繼續嚎啕大哭，磕頭如搗蒜。

「安德，你還沒答覆我，如果我徹底變了，你也一樣愛我嗎？」講話的聲音，仍然是採菊。

安德不敢相信，抬頭仰視，世尊的形象已經不見了，又變成採菊的樣子。他站起來：「你到底是世尊，還是採菊？」

採菊：「我如果是世尊，你就不敢再愛我了，是嗎？」

安德沮喪地點點頭。

採菊：「即使我現在是採菊，但是你知道，我可以徹底變成另一個人，這樣你還會像以前那樣愛我嗎？」

安德默默無語，她說得沒錯，他只要想到「採菊可能是世尊」，貪愛執著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。但他還是小聲地問：「你真的是世尊嗎？」

採菊：「你一定要這麼問嗎？只看五蘊而不看法身，這不該是你現在的程度。你應該知道，我是隨順你的業力與妄想而示現。別人需要我示現三十二相八十種隨形好，我就示現三十二相八十種隨形好。你需要我示現成採菊，我就示現成採菊。」

聽採菊這麼說，安德心裡有數，她即使不是本師，也是本師的變化人，不管是哪一種，都不是他可以愛的人。道理雖然很明白，但這正是他千劫以來的情執，很難輕易捨棄。他難掩落寞的表情，勉強說話：「沒想到，你真的是世尊。但我已經習慣跟你撒嬌，你只要還是採菊的形象，我就改不了這個習慣。」

採菊：「該是什麼樣子，就什麼樣子，這才是英雄本色。」

安德：「我再也不能愛你了，心裡很難過。」

採菊：「你應該去愛眾生。跟我一樣，找一個有緣人，愛他一千劫，乃至一個阿僧祇劫。不管多麼剛強難化的有情，只要一直愛著他，最終都會變得調柔易度。[4]」

安德：「採菊……對不起，我是不是該稱呼您世尊？」

採菊：「我現在是採菊的樣子，你就繼續叫我採菊，沒問題的。」

安德：「究竟佛不是早就把貪愛斷掉，為什麼你還能愛我？」

採菊：「究竟佛斷的是貪愛的現行和隨眠，而不是把貪愛的種子斷掉，有需要的時候，還是可以再度流注貪愛種子。再者，以究竟義來說，並沒有貪愛，也沒有斷掉貪愛可言，一切都是種子現起的功能差別。」

安德：「我到哪裡去找那個有緣人呢？」

採菊往他身後一指：「看！不就在那裡嗎？」

安德回頭一看，看到一個少女，竟然長得跟採菊一模一樣，油然生起歡喜心：「這個好！」忽然覺得被推了一把，身體急速飛出，聽到採菊說：「去吧！愛她一千劫，她就會聽從你的教導，開始修行，成為真正的菩薩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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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1] 《阿彌陀經》：「彼國常有種種奇妙雜色之鳥……是諸眾鳥，晝夜六時出和雅音，其音演暢五根、五力、七菩提分、八聖道分如是等法。其土眾生聞是音已，皆悉念佛、念法、念僧。舍利弗！汝勿謂此鳥實是罪報所生。所以者何？彼佛國土無三惡趣。舍利弗！其佛國土尚無三惡道之名，何況有實？是諸眾鳥，皆是阿彌陀佛欲令法音宣流，變化所作。」

[2] 羅睺羅為佛陀的獨生子。

[3] 《大般涅槃經》卷4〈4 如來性品〉：「我見一人有墮阿鼻地獄因緣，尚為是人，住世一劫，若減一劫。」

[4] 《妙法蓮華經》卷5〈15 從地踊出品〉：「諸眾生等，易可化度，無有疲勞。所以者何？是諸眾生，世世已來常受我化，亦於過去諸佛供養尊重，種諸善根。此諸眾生，始見我身，聞我所說，即皆信受入如來慧；除先修習學小乘者。如是之人，我今亦令得聞是經，入於佛慧。」

常勝王往事（小說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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