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一章仍然是法義辯論，或許有些人覺得很無趣。然而，筆者的初衷即是以小說的形式闡述菩薩道的修證，因此這幾章準備把大家最容易弄錯的法義，以辯論的形式呈現出來。大部分的佛經都是法義問答（辯論也是問答的一種形式），法義問答可以抉擇正誤，使人斷疑而心得決定，增上智慧。有志於修證的朋友，請務必耐著性子，仔細閱讀這些文字。
為了闡述法義的方便，小說中的辯論基本上是理性的問答，雖然這不符合娑婆世界的現況。娑婆世界的現況是，大部分的佛教徒和佛教學者對佛教有重大的誤解，甚至還有嚴重的欲取和見取，不同門派之間的理性辯論，不太可能出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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辯論會辦得很成功，得到佛教界的肯定，認為有助於理清教理的淆訛。「證解同修會」也持同樣的看法，由熊正義邀約蔣逸人公開辯論，基本上沿用上次辯論會的模式，包括主持人、辯論方式、地點等等。安德和採菊擔任蔣逸人的師友，這主要是借重他們的名氣，希望有更多的人關注這場辯論。
蔣逸人原本為證解同修會上官評世的弟子，但是隨後於某些法義意見不合，離開證解同修會，另外成立「末日同學會」。之所以起名「末日」，是因為他鼓勵六住以上的菩薩發願留在娑婆世界，直到人間正法滅盡之日。
……
辯論會在台北市棒球體育館舉行，胡茵蒙首先介紹辯論雙方，然後接著說：「這場辯論的主題是『四大極微是常住法』，四大極微又稱為四大種，也就是地大、水大、火大和風大，古印度人認為，四大是構成色法的元素。正方為熊正義老師，反方為蔣逸人老師。現在請正方首先發言。」
熊正義：「四大元素的極微分子，它是本質不滅的，只有在型態上的轉變而已，它的四大極微元素是不會毀壞的，是永遠存在的。如果會毀壞的話，無量劫以來，世界不是會越來越少？結果並沒有！它們只是因為眾生使用它們的緣故，而轉換成另一種存在的方式而已。所以四大極微元素，包含原子、電子、質子、中子等等，通通不是有情生命，它們的動轉的現象，只是眾生的業力所感招，而產生的一個『法爾如是』的現象，這個現象沒有一個開始，無量劫來它就是這樣的，這是因為眾生的如來藏法爾如是的緣故。 」[1]
蔣逸人：「你是不是說，四大組合的物體才有生滅，而四大極微則不生不滅？」
熊正義：「沒錯。」
蔣逸人接著說：「你這個主張，跟物理學的發現有明顯的不同。物質會被消滅掉而轉變成能量，能量也可以合成物質。」
熊正義：「不可能！如果你的說法正確，請問是多少的物質產生多少的能量？」[2]他以為對方一定無法回答這個問題。
蔣逸人沒想到對方這麼缺乏物理常識，雖然他不想讓人覺得難堪，卻不知該如何措詞，遲疑了幾秒鐘，最後只好簡短地說：「根據愛因斯坦的相對論，物質和能量轉換的比率是E = m C 2（能量等於質量乘以光速的平方）。」
熊正義果然很窘，不知道該講什麼。
蔣逸人：「再者，《雜阿含經》說：『諸所有色……若麁、若細……彼一切悉皆無常。』也就是說，四大極微和四大所組成的粗糙色法，都是無常。你主張四大極微是常住法，跟經教顯然不同。」
熊正義沉默一會兒，接著說：「《雜阿含經》是不了義經，應以大乘經為準。」
蔣逸人：「《成唯識論》：『有外道執，地水火風極微實常，能生麁色。』你的看法恰恰就是這裡講的外道法。」
熊正義：「我並不是主張『四大極微能生粗色』，而是主張『第八識組織四大極微而生粗色，但是第八識不能出生四大極微』。」
蔣逸人：「請問你是否認同『三界唯心，萬法唯識』？」
熊正義：「認同。」
蔣逸人：「四大極微是在三界內，還是三界外？」
熊正義：「三界內。」
蔣逸人：「既然這樣，四大極微就應該跟三界內一切的有為法一樣，都是第八識所生，這樣才是『三界唯心，萬法唯識』。你是不是應該修改自己的主張法呢？」
熊正義沉默良久，忽然恍然大悟，露出欣喜的神色：「我要修正原本的主張，四大極微本身不是常住法，但是四大極微的種子是常住法，無法被消滅。」
蔣逸人輕輕拍手稱讚：「很好啊！」接著又問：「同樣的道理，是否可以說『眼根本身不是常住法，但是眼根種子是常住法』？」
熊正義似乎已貫通法義，不再糾結，很快地回答：「可以。」
蔣逸人又問：「是否可以說『眼識本身不是常住法，但是眼識種子是常住法』？」
熊正義忽然大笑，很開心地大笑。「我懂了！十八界都是有為法，有為法必然是無常，但是它們的種子無法被消滅。」按，十八界就是六根（眼根、耳根、鼻根、舌根、身根、意根）六識（眼識、耳識、鼻識、舌識、身識、意識）六塵（色塵、聲塵、香塵、味塵、觸塵、法塵）。
蔣逸人問：「十八界和十八界種子有什麼關係？」
熊正義答：「十八界不是十八界種子，但是也沒什麼差異，如果離開業力與妄想，也可以說，十八界就是種子。」
蔣逸人問：「種子跟第八識有什麼關係？」
熊正義答：「種子是第八識的所藏義，也可以稱全體種子為第八識。」
蔣逸人說：「很好啊！在心體當中稱為種子，流注到三界當中稱為十八界，三界唯是一心，這個道理就是『三界唯心，萬法唯識』。」
熊正義坦率地說：「今天這場辯論很顯然是我輸了，但是我輸得心甘情願，多年以來困擾自己的問題已經得到解決。」他早已破參開悟，但「四大極微常住」的觀念不符合事實，這使得他落入「有所得」[3]的境界，無法發起悟後的解脫功德。
他站起來，向蔣逸人鞠躬：「感謝蔣老師的開示。」蔣逸人也起立合掌回禮。
蔣逸人離開證解同修會，另外成立末日同學會，雙方原本就有芥蒂，在場的觀眾沒想到，他們竟能放下嫌隙，理性問答。
主持人胡茵蒙拍手鼓掌：「太精彩了，這場辯論真是太精彩了！兩位菩薩以身作則，教導我們，辯論的目的是探求真理而不在求勝。各位觀眾，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，感謝兩位菩薩！」在場觀眾也覺得他們很了不起，紛紛熱烈鼓掌。
胡茵蒙說：「剛才的辯論確實精彩，但思惟非常深刻，恐怕連老參都沒辦法完全聽懂，是否可以請蔣老師為我們詳細說明？」
蔣逸人說：「好的。剛才的辯論比較難，確實不容易聽懂。大家應該知道，《心經》說『諸法空相』，菩薩掃除一切的法相，無智亦無得，才能究竟成佛。四大極微屬於色蘊，自然也在『諸法空相』的範圍。如果四大極微是常住法，它們就無法被第八識所出生，也無法攝歸第八識，這樣一來，佛教『三界唯心』的教義就無法成立，菩薩也不可能修般若波羅蜜而成佛。
「另外，經典記載有的阿羅漢可以穿地而行，如果地大實有，必然受到物理規律的限制，無法發起這種神通。維摩詰甚至將整個佛國土搬到娑婆世界來，要是四大極微是真實的存在，兩個國土的重力互相吸引，必然是無法想象的大災難，結果卻什麼事都沒發生。[4]這就表示，三界當中的一切現象，都是如夢如幻，並非真實存在。
「在經教當中，種子、界、功能差別三個詞，很多是同義。十八界就是十八類種子所形成的功能差別，細分就是一切有為法。種子依於不生不滅的心體而運轉，現起三界萬法，凡夫不覺，枉受生死。菩薩以慧眼明見有為法的本性，從來不曾動轉，證知『煩惱即菩提，生死即涅槃』，能在煩惱大苦海中拔濟眾生，最後必能究竟成佛。」
胡茵蒙讚嘆：「太了不起了！《圓覺經》說：『眾生本來成佛，生死、涅槃猶如昨夢。』這麼深奧的法義，以現代人能夠理解的語言文字呈現出來，真是難能可貴啊！我這裡有一個問題要請教蔣老師：種子通常都被視為有為法，為什麼你說它們是常住法呢？」
蔣逸人：「在業力與妄想的狀態下，種子是有為法。要是離開業力與妄想，它們一向都是種子，無人可以加以辨識，寂靜無生，與涅槃無異。」
胡茵蒙問：「眾生不是都有業力與妄想嗎？」
蔣逸人答：「《圓覺經》說『知幻即離，不作方便』，只要明白有為法皆是第八識流注種子所生，立刻就能離開業力與妄想。」
胡茵蒙又問：「菩薩與究竟佛的覺悟，應該是不一樣的吧？」
蔣逸人答：「《圓覺經》說『離幻即覺，亦無漸次』，在世俗諦上才能建立修證的位階，以勝義諦來說，眾生一向都是佛，從來不曾受到繫縛。」
胡茵蒙問：「什麼是世俗諦？什麼又是勝義諦？」
蔣逸人答：「遷就世俗『蘊處界實有』的觀念而開演的法，稱之為世俗諦。明見蘊處界皆是假法，安住於無有一法可得的境界，稱之為勝義諦。」
胡茵蒙讚嘆：「您說得太好了！」
……
接下來是「魔女舞團」的歌舞劇〈耶輸陀羅〉，情節接續上次的〈一角仙人〉。耶輸陀羅以歡喜丸誘惑佛陀不成，感到萬念俱灰，登上七層高樓，一躍而下，企圖自殺，卻為佛陀神力所救，毫髮無損。佛陀說：「耶輸陀羅為愛我心故，不獨今生不惜身命，過去亦復為我不惜身命。」[5]過去世有緊那羅（音樂神），在山谷中睡眠，為波羅痆斯城梵受王所殺。梵受王俘虜他的妻子，打算強娶為妻。他的妻子卻趁著火化屍體的時候，躍入火堆，殉情而死。佛陀說，緊那羅就是他，緊那羅的妻子就是耶輸陀羅。佛陀觀察，耶輸陀羅的因緣成熟，為她演說四聖諦，她隨即證得初果。隨後出家，證得阿羅漢。
[1] http://zy.zwbk.org/index.php?title=%E5%9B%9B%E5%A4%A7%E6%9E%81%E5%BE%AE，2022-8-13，文字引自《心經密意》。
[2] 很不可能的問題是嗎？但真有一位破參的朋友這樣問過筆者，所以才把它編入小說。
[3] 《佛藏經》卷1〈1 諸法實相品〉：「乃至於法少許得者，皆與佛諍；與佛諍者皆入邪道，非我弟子。」《心經》：「以無所得故，菩提薩埵。」
[4] 《維摩詰經》：「於是維摩詰心念：『吾當不起于座，接妙喜國鐵圍山川、溪谷江河、大海泉源、須彌諸山及日月星宿、天龍鬼神、梵天等宮，并諸菩薩、聲聞之眾，城邑聚落、男女大小乃至無動如來，及菩提樹、諸妙蓮華，能於十方作佛事者——三道寶階從閻浮提至忉利天，以此寶階諸天來下，悉為禮敬無動如來，聽受經法；閻浮提人亦登其階，上昇忉利，見彼諸天：妙喜世界成就如是無量功德——上至阿迦膩吒天，下至水際，以右手斷取，如陶家輪，入此世界，猶持華鬘，示一切眾。』作是念已，入於三昧現神通力，以其右手斷取妙喜世界，置於此土。彼得神通菩薩及聲聞眾，并餘天、人俱發聲言：『唯然，世尊！誰取我去，願見救護。』無動佛言：『非我所為，是維摩詰神力所作。』其餘未得神通者，不覺不知己之所往。妙喜世界，雖入此土而不增減，於是世界亦不迫隘，如本無異。」
[5] 《根本說一切有部毘奈耶破僧事》卷12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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